何帆：在“轻易红利”时代，坚持恒久主义的老实人将获得奖励

在2020年《时间的朋侪》跨年演讲中，何帆的30年陈诉系列丛书第二本——《变量：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正式公布。在书中，他记载了2019年的调研和思考，并用演化算法解读了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在许多人眼中，何帆应该是一位学院派。但他却偏要走出象牙塔。他坚信，要相识中国经济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亲自到现场去获得第一手资料。已往一年，他走访四十多个都会，与十多个行业的300多人深入攀谈。只管有20多年政策研究和市场咨询履历，他却坚持以“学生”的心态视察和记载调研的所见所得。

新年伊始，界面新闻就调研心得和新书内容与他举行了一次专访。

不再是严谨的数据推衍，何帆现在更喜欢记载、视察和感悟。他的如下感受或者说预判，或许能让创业者有所启发：在90后和00后眼里，虚拟的世界是真实的，真实的世界是虚拟的；年轻人讨厌面临面的交流，更喜欢和屏幕交流,消费时在乎性价比而非品牌；未来中国最大的红利是轻易红利……

以下为采访实录：

中国经济未来最大的红利是轻易红利

界面新闻：您这一年当中跟年轻人的交流特别多，有没有感受到一代比一代更优秀？

何帆：应该说现在的年轻人跟以前更纷歧样。原来的60后、70后、80后其实变化不是特别大，可是90后、00后的想法和60后、70后、80后完全纷歧样。举个例子，80后之前的人基本上还是根据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找到一个事情，注重职业积累，有点小成就后舍不得脱离。可是90后不是这样，他们从一开始接触的是虚拟世界的规则，认为虚拟世界是真实的，真实世界是虚拟的。虚拟世界里打游戏以为这个角色我不想玩了就再加一个，所以年轻人里许多斜杠青年，可以同时饰演多个角色，上班的时候是会计师，下了班就是摇滚歌手。我们会以为告退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年轻人以为没啥，就像游戏里死了之后墓地复生，换个角色接着玩。

我另有个视察，我们这一代人习惯面临面的交流，年轻人特别讨厌面临面的交流，习惯的是跟屏幕打交道。传统的旅店业认为要提供管家式的服务表现对来宾的尊重，年轻人要的是自助服务、利便快捷，最好跟屏幕打交道，跟机械人打交道。这是一个趋势。

界面新闻：年轻人的消费理念有什么变化？

何帆：基本判断：品牌的优势在下降。80后的消费者对品牌很忠诚，年轻人已经没有这个观点，他们更讲求性价比，或者你的工具能够满足他们心田的期许，好比说恰好能满足二次元的喜好者、电竞喜好者等。这对许多企业是个时机，比已往砸钱建设品牌要容易的多。举例来说，在运动鞋市场上，上一轮安踏和特步靠砸钱做品牌做出来，现在莆田鞋根据这个模式肯定走不通。可是莆田鞋可以转换思路，不做假耐克、假阿迪达斯了，浪子转头做一个很酷、很叛逆的中国潮产物，这种内在的精神或许能感动年轻消费者。

界面新闻：去年您认为拼多多卖假名牌，是“杂草”，会倒掉；可是今年您又以为性价比高的非名牌会比力受接待，而拼多多正是售卖大量的高性价比产物的平台。您现在对拼多多的看法是否有所改观？

何帆：去年我们调研时确实在拼多多上买到了赝品，其时的逻辑是卖赝品总有一天要支付大量的成本，肯定会倒掉。

可是从今年1月份开始，我就发现看走眼了，前后好几位有知识、有文化又有钱的女性朋侪，跟我讲拼多多怎么好玩、拼多多的搜索推荐很精准、留言区也比其他购物网站有趣。我现在养成个习惯，特别喜欢看拼多多的留言，在留言区能看到特别真实的老黎民家里的照片，居然另有古老的竹子编的暖水壶。

拼多多也确实做了许多事情打假，好比售假假一罚十、用技术手段把赝品自动导流到正品等等，可是我认为这种思路差池，不如扶持一些国产物牌，像莆田这种原来造假鞋的。拼多多的真正使命是用网络的气力和技术的气力，替代赝品市场，把中国庞大的生产能力和不停提高的消费能力对接起来。

我认可在拼多多这个案例上确实看走眼了，可是我去年说的时候不违心，今年发现说错了，我就认可错误。

界面新闻：您在书内里说“轻易红利”的时代来了。可是许多人认为辛辛苦苦干实业的比不外炒房的，认认真真做产物的比不外会做营销的。您认为时代真的变了么？

何帆：投机赚钱的时代已经由去了。我在书内里没写，但在获得的课程内里讲了原因。大自然的物种为了繁衍子女，有两个基本的计谋，r计谋和k计谋。r计谋就是说繁衍许多子女，每个子女能否活下去完全靠机缘，可是因为量多，哪怕死了一半，还能剩下一半，蝗虫就是典型。k计谋就是保证每一个子女都能有子女，所以少养、精养，人就是典型。物种凭据情况选择计谋。如果气候变化很是快，整个生物物种的族群另有许多空档，这个时候多接纳r计谋，唯快不破。但一旦气候很稳定了，竞争也比力饱和了，这个时候就会逐步酿成k计谋，才气够保证物种生存。

经济的演化跟大自然的演化类似。我大的判断是中国草泽英雄的时代已经由去，已往确实唯快不破能占土地，但现在能占的土地全占了，那你一定要做得比别人好才气生存下去。所以在情况比力稳定的情况下，就要奖励那些坚持恒久主义、实事求是的老实人。只要你在别人不那么认真的地方，多想一点，多做一点，你就能享受到别人的轻易为你带来的红利。这将是中国接下来几年最大的红利。

技术、群岛计谋与中国新物种

界面新闻：今年也是新科技蓬勃生长的一年，5G、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兴技术生长迅速，您在这一年有什么视察？

何帆：我认为现在还只是这些新技术刚刚启动的阶段，距离下一次技术革掷中间还差一次大的泡沫，泡沫要大到把应用新技术所需的基础设施全部建设好，大规模的应用才气落地。历史上任何一次重大的技术革命，好比铁路、互联网等，都是在庞大的泡沫中把基础设施建设好，然后许多普通的行业、普通的人才气够直接对接上。5G、人工智能和区块链的基础设施都还没到这个田地。

一个有趣的观察点在于新技术和体制的关系。中国的体制变化很慢，可是新技术的应用很快，像法院用区块链来记载案件、机场用人工智能验证身份。新技术会提高效率，为体制改变赢得更多的空间，技术和制度之间是相互替代和相互促进的作用。

明年我会集中写种种演化下的新物种。中国的演化路径会跟此外国家很纷歧样，我们原来认为生长一定要变得跟别人一样，要完全跟别人融合、要一体化，但中国可能在朝着群岛计谋偏向生长,在自己岛上的生态系统使用从此外岛上交流过来的信息，使本土的物种生长起来。

界面新闻：对于人工智能人们一方面期待它带来的改变，但同时又担忧会带来大规模的失业，您今年的调研历程当中有没有看到一些苗头？

何帆：我们看到许多制造业的自动化，可是距离人工智能还很遥远。好比工厂里搬重工具特别容易引起工人工伤，现在弄机械臂和自动驾驶的小车就可以替代人工。好比我们去佛山一个纺织厂，看到选料、图纸等已经全部用电脑操作。

总体来讲，现在看到的都是劳动力人为上涨等原因倒逼出来的劳动麋集型工业的自动化，现在还没有看到大规模的人工智能造成的失业，可是从久远来看，这简直是一个问题。

未来的新技术都有一个特点，不缔造就业，不需要太多投资。未来的企业雇佣的人越来越少，需要的投资越来越少，一部门特别厉害的人设计系统，另一部门人维护系统，大部门人没有事情，这是未来整小我私家类面临的问题。

我能够想到的解决措施有：第一，未来越来越多的人会在虚拟世界内里找到事情，好比在虚拟世界里当一个警员来获得人为；第二通过赎买的方式解决，给不事情的人照样发人为。人们需要扬弃原来关于事情之后才气有人为的刻板思维。

界面新闻：今年的劳资关系类新闻事件格外受到公共的关注，这可能与经济下行带来的裁员潮有关，您在观察中是否感受到经济下行的压力？是否视察到裁员潮？

何帆：我感受今年企业的日子确实普遍比去年难，能活下来的都是英雄。至于裁员潮，我们去看了一些互联网企业，他们确实在裁员，可是裁了之后又新招了一些，很难说是否应该称为“裁员潮”，所以我在书里写了一个比力有代表性的个体——一个曾经在统计局观察失业的失业者重新找到切合心意的事情的故事，用他小我私家的履历来反映这样的一批群体的感受。

界面新闻：您认为明年经济会好吗？

何帆：我认为明年肯定会比今年好。

总体来讲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周期的气力。从宏观经济角度来看，中国或许是三年一个周期，6个季度往上行，6个季度往下行，制造业的周期会稍微差池称，下行的周期或许七个季度，然后上行或许5个季度。2018年恐慌，2019年下行，预计2020年会有止跌反弹，这是周期的气力。

另外就是政策的气力。2019年全球的央行都在放水，美联储加息之后开始降息，欧洲央行也很宽松，一些新兴市场也在降息，当全球央行都在放水的时候，经济不会差。另有海内的财政和钱币政策也在逐步调整。

界面新闻：您今年的研究陈诉要回覆的问题是：中国经济基本盘。请用一句话归纳综合，您认为中国经济的基本盘到底是什么？

何帆：中国经济的基本盘不仅仅要看我们原来在意的人口红利和规模优势，而且要看它的庞大红利，中国经济的小趋势太多了，抗风险能力会很是强。

十年计划写作三个三部曲

界面新闻：今年是写作三十年系列陈诉的第二年，会以为比第一年容易一些吗？

何帆：没有，更难了。第一年的时候，到四五月份才完全下刻意做这个事，采访得比力匆匆，很遗憾案例不够多，所以今年调研的任务就比去年事情量要大许多，也不敢像去年拖到最后才开始写，从八月中旬就开始一点一点写。

界面新闻：第二年写作心态上会更放松吗？

何帆：也没有。第一年其实回声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说好的和差的都有。说好的也不是因为书写得特别好，更多是因为大家以为突然来一个学者这么有情怀，要写30年；说差的是期望值很高，认为既然要写30年，应该写得很是波涛壮阔，可是我写的实际上是我小我私家去看中国的变化，所以今年我卯足劲要比第一年写得厚重，压力要比去年更大一些。

我自己的计划是能够用5年的时间把节奏找准，第2年还是在实验、在探索。开端的想法前面的三本书形成三部曲，第1年写小趋势，相当于形貌基因的突变；第二年写基因突变背后的自然选择机制，叫做演化算法；明年写演化后泛起了哪些新物种。从第4年肯定就要重新努力别辟门户，要有一个创新，然后再写三年又是个三步曲。前面10年三个三部曲，再加第10年弄一个特刊，全面总结一下前十年。

界面新闻：今年的书和去年有什么大的差别？

何帆：除了想写得更厚重一点以外，在章节上添加了《厥后》一章，专门写以前写过的人和事的后续生长。去年写了范家小学，今年就写了范家小学有了哪些变化，有企业家资助解决了没钱修茅厕的难题，有公益基金会资助解决了缺少兴趣班老师的难题；去年写了造车新势力，今年也继续跟踪造车新势力的生长动向；去年写了阿那亚社区，今年继续写社区里的变化，好比厥后才知道“乐队的夏天”中大红的Click#15的主唱原来就是阿那亚的音乐总监。